故乡的大白菜

 

　　散文 （朱玉富）

 

　　“此物曾识有玉磨，畦间总看赛雕琢”。白菜，其谐音“百财”，赋予了人们无限向往和暗示，所以，白菜因为耐储存，成为农民一个秋冬春的主打菜；据史料记载，大白菜在我国已有３０００年的种植与食用的历史。或炖、或炒、或腌制、或制作成水饺馅子，其小家碧玉和耐寒、耐旱的泼辣性格，被人们喻称为菜中之王。花开是春种，花落是秋收。拨开世俗的杂色，给心情卸下盔甲，往霜降后的乡间菜园看一眼，你会发现，那一垄垄温白菜，与你的从前有关，与你的生命有关，与你的生活有关。

 

　　其实，白菜最初的色泽是青翠的，一如你清纯的童年。白色，不是与生俱来的。正如年年秋天需种麦子一样，老家人每年也少不得要栽种白菜。每一棵白菜都不是独自来的，她们有自己的青梅竹马。一棵白菜一个窝，还只有巴掌大的时候，白菜就开始间苗，或移栽，刚刚还抱团的一家人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的分离。生活的酸涩，白菜体会得比谁都深刻。也许很多年以后，小白菜噙着的露珠不知不觉就流成了你的眼泪。

 

　　从立秋到小雪，白菜清楚自己一百多天的生命长度。所以，她总是探出一片叶子，再探出一片叶子，又探出一片叶子。不停的扩张，只为收集更多的阳光；层层的铺垫，全为了寒风里抱团取暖。有一句俗语说得好：“打了春的萝卜，立了秋的瓜，没有了老婆走丈人家”。人活一生，草活一秋。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生长规律和过程。红薯半年粮,好好来保藏。地瓜叶一夜之间褪尽青衫，精神萎缩。犹如当头一瓢凉水，霜打后的豆角已经停止了生长。霜降是节气，也是一道坎。 白菜虽属人们生活中的家常菜，但却不可小觑。古人云：“大味必淡。” 白菜之味正胜在其淡。据史籍《齐书》记载，南齐周颙隐居在钟山，文惠太子问他道：“菜食何味最胜？” 周颙回答说：“春初早韭，秋末晚菘。”明代笔记《辙环杂录》同样把“秋晚寒菘”列为天下四大美蔬之一，足见菜味之胜。宋代范成大有诗赞曰：“拨雪挑来地塌菘，味如蜜藕更肥浓。朱门肉食无风味，只作寻常菜把供。”民间也有谚语曰“好吃不如白菜心，老实不过庄稼人。”当年抗战，鲁中民谣唱道：“吃菜要吃白菜心，当兵要当新四军。”这些表述足以证明白菜的价值。

 

　　“萝卜白菜,各有所爱”。许是习惯了在月色的清凉里梳妆，白菜觉得秋霜是另一种月光，给自己带来了福音。这时的菜叶已片片收拢，像女人系着围裙。白菜吸收着霜里的洁白和糖分，在瑟风里不断充实着自己的内心。打霜的白菜洁净又温柔，有一种特别的甜味，宛如成熟的女人。经风浸霜后，变得更加鲜嫩纯真白净从容，蔬菜万千，各有芬芳。还有什么蔬菜能够如她们这般和谐于风霜？白菜的白，和麦子的黄一样，和辣椒的红一样，都是美的极点。

 

　　飞雪严冬入户宅,孤独寂寞落阳台。面对素雅的白菜，好男人不能不沉思。你想起来了，一冬一春是蔬菜奇缺的季节，母亲夜间把白菜暖在炕头旁，白天晒在阳光下，总是把吃剩的白菜疙瘩腌在咸菜瓮里，第二天一早捞出来，用刀切成细条，浇上几滴陈醋，滴上几滴花生油，入口甜酸甜酸的，是纯正的过去生活滋润味蕾的味道。母亲会说，白菜味甘性凉，能清热解毒、消渴祛烦。一日三餐，农闲的冬日里，母亲总能把白菜做成不同的花样，让平常的白色泛起亲切的光芒。

 

　　窗棂透过争光暖,玉叶生出竟默开。只是你不明白，为什么霜前的白菜有一种涩味，在许多蔬菜止步于霜降之时，为什么白菜反而开始甜美自己的思想？小雪之前走出菜地，正是白菜坚守洁白心灵的开始。既能从阳光中找到生长的能量，又能从秋霜里提取生命的色泽，白菜抵达了许多同类无法逾越的境界。

 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你一脸的庄重，像打开一部经典，一页，一页，当打开所有的叶片，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：在远离了泥土许多天之后，在远离了水分许多天之后，那白菜心儿依然是鹅黄的一抹，依稀是秋日里灿然笑着的花朵，又如随时破茧而出的蝴蝶。

 

　　别怨蝴蝶亲秀脸,休嫌膜翅吻香腮。白菜不仅味道鲜美，而且是一种很好的保健品。俗话说：“青菜豆腐保平安。”常食白菜，可以通肠利胃，消食下气，止咳消热，除烦闷，治瘴气……清初医家喻昌说过：“白饭青蔬，养生妙法，肉食者鄙，何可与言！”皆因金瑞妍妍美,不必园丁细细栽。去年小雪时节，回了一趟老家济南市钢城区艾山街道罗汉峪村，从自家的菜园里背回来很多用泉水浇灌的大白菜，垛在阳台上，整整吃了一个深冬。白菜，百才、百财，老百姓百吃不厌的蔬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