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实散文(朱玉富)
我们之所以回顾过去,那是为了更好的未来。一段历史,一段封尘的记忆。在60年代初,记忆里,家乡济南市钢城区罗汉峪村,因那个时候正处于计划经济年代,所以,物质生活比较困乏,酒作为麻醉神经的良药,承载了一段难忘的记忆。在那个时代也很匮乏,酒不像现在,随处可以买,也可以储存,那个时代的酒就是地瓜干和糟糠的蒸馏水,平时是很难喝到的,只有在过年或给去世的老人上坟时,才那么奢侈小斟一会,因此,便有了借酒传统,那是的酒壶都是锡做的,酷似丫丫葫芦。在我人生记忆里,父亲喜欢喝酒、借酒消愁是出了名的。父亲酒量不大,但酒瘾却不小,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:“酒能解千愁,也可以麻醉神经。”
对于父亲来说,他这一生远不是成功或失败所能概括的,即使用尽所有赞美的词语也无法将他的真、善、美表述完。
也许父亲经历的苦难太多,5岁死了父亲,15岁死了爷爷,在奶奶的坚守下,父亲担起了一家人的希望。父亲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。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是不喜言谈而趋于沉默的,惟有酒是他的对话伙伴。面对坎坷人生,需要的是一份执着和坚毅,父亲从不乱序承诺,办到的就尽努力去办,办不到的,就实话是说。不管是干农活,或是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,对子女的关爱,父亲的举动都是无言的,只能通过他喝酒的多少来观察他的喜怒哀乐,体会他那沉沉的父爱。
父亲很勤劳,全家人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肩上。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总是起早贪黑到村南的南山上,西山的掇石里去劳作,连抽的旱烟也是在劳作中进行,吃饭总是我们先吃,他干活到饭凉了才回来,几口便将饭菜咽下肚,用手抹抹嘴巴,使劲地喝几口酒后又上山下地去干活。父亲从没有过一句怨言,就连农活忙不过来时,父亲也从不要我们几兄弟帮忙干点什么,他惟一的要求便是要我们好好读书,长大后有出息,为家人和家乡争光。
分田到户后,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,我选择了上大学的梦想。父亲知道后,什么也不说,端起酒杯,一边喝酒一边流泪,因为他知道没有文化的无助艰难。记得有一次,老娘家的四舅来家,因为父亲好酒,因此家里也没有存酒,因大人借酒感觉不好意思,父亲便让我和弟弟拿着酒壶到,隔壁家的大叔家去借酒,因大叔实诚,把酒壶装的满满的。在还大叔家酒的时候,因二哥对着酒壶喝了一口,一壶酒变成了半壶,但办法是有的,二哥便拿过水瓢来,舀了半皮瓢水灌入酒壶,当当家大叔品味着酒不对味时,便对我们一顿笑骂。在今后的借酒事件中,再也不让二哥发现了。几十年过去了,借酒的记忆现在想来,感到滑稽和可笑。说给儿子、孙女听,他们都说我编故事编多了。
现在我已经步入鬓鬓不惑之年,孙女也上初中了,千年大道走成河,多年的媳妇熬成婆。深感做一个父亲的不易,而父亲也走入另一个世界。每当见到父亲留下的酒壶,便想到父亲的点点滴滴,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。
一直到老年父亲酒瘾不减,每逢吃饭,他总是要倒上一茶碗酒,一边吃菜一边呷酒,甚至上山下地干活也要带上酒壶。就算是在家闲着时,他也要拿起茶碗倒上酒,对着电视机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,目不转睛,时不时端起茶碗大口痛饮,喝得津津有味。此情此景,我想起了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!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慨当以慷,忧思难忘。何以解忧?唯有杜康”的诗句。
是啊,父亲苦于过去的日子太多了,忧愁长久难以散去,只有喝酒,才能解除心中的无奈与忧愁。
在父亲得病的前年,因病魔的折磨,看见父亲更苍老了,但还在劳作,精神还好。记得一个夏日的晚上,我从北京给他带来了几瓶“北京二锅头”酒,父亲边饮边教我做人,鼓励我干好工作、好好写文章,什么做人的道理,他深怕我工作上松懈怠慢,掉“链子”,让领导失望。目睹父亲那满足的眼神,我的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,父亲付出给儿女的是江河,而子女回报的却是点滴,那么一丁点的回报,就满足。当年父亲已是78岁,但父亲钟情的“北京二锅头”足足喝了近一瓶酒,居然没有醉。我笑问父亲何以酒量大增,父亲舌头抿着嘴唇说:“一是这酒是我的五儿买的;二是这酒是皇帝脚下北京产的,纯粮食酒,好喝!”
愁肠已断无由醉。酒未到,先成泪。残灯明灭枕头欹,谙尽孤眠滋味。离愁渐行渐无穷,迢迢不断如春水。人品如酒品,品酒如品人生。酒似老友,陪伴父亲过了或艰苦或幸福的时光,酒融入了父亲的生活,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敦厚的父亲对我们的爱,也如陈年佳酿,永久醇香。如果寂寞能下酒,那人生便是一场宿醉。父亲与酒,演绎出一段经世哲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