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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庄人与羊

浏览: 来源:山东法制传媒网
  村庄人与羊
 
  散文(朱玉富)
 
  鸡叫四遍,天没亮,二狗准时醒了。尽管现在仍然是漫天星星,但二狗不用看,就知道现在正是凌晨四点半。每天四点半,二狗就睡不着了,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。上小学,早晨四点半母亲准时叫醒他到村外上学,可二狗天生不是读书料,小学毕业就跟着父亲扛老镢头,早晨四点半时父亲又会准时叫他下田劳动。刚开始二狗特别伤心难过,总认为父母太狠心,不近人意,后来他就明白了父母的用意。一年之际在于春,一天之际在于晨嘛。地是农民的生存依靠。要想吃得饱,早起少不了;要想吃得好,勤劳是个宝。所以,二狗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,无论天寒地冻,还是风雪雨霜,他准时在四点半起床。为了打发农闲时间,父亲硬是东凑西借地给他买了十几只羊,羊儿是不会被整天栏在圈里的,每天早饭后,没有了露水后,都要赶出去放,放羊不同种庄稼,要赶早和季节,因为过于早了,草上有露水,羊是不吃带露水的草的。养羊不仅是对农家人的经济填补,更是与城里人眼下时兴吃低脂肪的羊肉和价钱有着紧密关系。村里年纪轻的人都外出打拼了,留守在家里不能脱身出去的人,就得想法儿有个来钱的门路。养几只羊,即不耽搁伺弄庄稼,又有了来钱的渠道,也算上是一种创收。
 
  青草铺地的夏季,地埂上,到处是被牵着放的羊。被放的大多是绵羊,性子温顺,老实,只用绳子拉着头羊就成了,其它的自然会紧跟在头羊的周围,步履一致,低头专心致志地啃草。山羊却不同,不仅到处乱爬、乱跑,有时候还不免偷吃一点农人的棉花叶、地瓜叶和玉米叶什么的,野性很是难驯服的。家里有几个孩子的,养只山羊,山羊产过羔后,羊奶就源源不断成为孩子的营养品了,等小的长大了,母羊又要产羔下崽了,家里的‘娃儿’仍然天天有羊奶喝。
 
  如果是一块青草茂盛黄土岭,几个人就会不约而同牵羊扎堆来放。互不犯事的羊儿各自吃各自的;放羊的人则扯着嗓门,话题自由散漫,海阔天空,无所不谈。若是女人们,话题更没有正形,说说东家长李家短,胡诌几句谁家的闺女俊吧、谁家的儿媳妇不守妇道和公公相好,谁家的羊糕子,在收羊的贩子手里卖了个好价钱,才两个月,啧啧,两只羊羔子就卖了二千多……若是男人们,话题就广阔的多,小到鸡毛蒜皮,大到国家政事。
 
  养羊,也不是每一家都能精心饲养。比如两家一起赶集卖买的羊羔,一样的喂养,但奇怪的是,一家的就比另一家的长得好,膘肥毛顺,白唰唰的人见人爱,人见人夸。另一家的则就不行,皮包骨头似的,疵毛郞当。主人的心也费了,料也费了,放羊的时光也耗上了,羊儿却就是不给你好好长膘,气的主人天天气鼓鼓地望着羊骂。这个奇怪的现象,村里人也解释不清楚,只好释然说,没办法,连养几羊都养不顺溜,还能干啥。就像有些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,有的人家的孩子却像毛不顺的羊一样,疵毛郞当捋不顺。
 
  绵羊不仅温顺,在夏季到来的时候,还能薅一次羊毛和羊绒,人们在提取羊毛时,绵羊总是那么温驯弱小,任人摆布,当然,在刮羊毛和羊绒时候,主人得要看紧管好。若不然,那刮羊毛的人,会趁周围没人,就给你顺往三轮摩托车上一放,一溜烟跑掉。就像村头上王二捣鬼家,羊圈在院落里,家人上坡锄地。结果收羊的听到咩咩叫,歹意顿生。撬开篱笆门,抱起羊就要跑,正要往摩托车上捆绑时,恰巧王二的女人从地上回来了。王二的女人哪能舍得,誓死拉住收羊的;到嘴的肉怎能放掉,收羊的把王二的女人推到在地。王二的女人就地拾起一块石头,砸过去……左邻右舍听到王二的女人吱哇乱喊,跑来相助。收羊的眼看无法得逞,才狼狈而逃。虎口里抢下了一只羊,多险哪!
 
  遇到这种倒霉的情况,村里人就更加格外小心羊的安全,也才会念起牛的好来。说同样是牲畜,还是牛好,也不是太让人操心,整天价拴在麦草堆上,那魁梧的体格,也不怕有贼心者来抱走。就是贼人想拉走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牛劲儿那么大,再说了,你看村子里貌似静悄,无人看管,其实到处是眼睛。人的眼睛了,狗的眼睛了,鹅鸭猫的眼睛了,还有监控的电子眼睛,白杨树上无数只麻雀的眼睛了,众目睽睽之下,一个庞然大物,公然要从村庄里牵出,谈何容易。
 
  倘若羊是圈在栏里或篱笆里,那一定得在栏门外或篱笆跟前养一条大黄狗或大黑狗看管。不然,几个贼人趁着夜色,里外一呼应,就用绳子把羊从圈里抬走了。养只大狗就稳妥得多,一来有动静时,狗会吠吠的叫唤给家人传递信息;二来也给不安好心的贼人设一道防线。倘若不养大狗的,就要在前院和后院的围墙上凿开一洞窗户养上几只鹅,灵敏的鹅会“嘎嘎”的嘶鸣,在夜里听的很是悠远。也有的人为了羊的安全,干脆在羊圈的跟前搭建一个临时窝棚,夜里和羊共眠,尽管如此看羊人的也像有心事似的不敢敢沉睡,一晚要起来几次巡视羊圈。
 
  在生产队大呼隆那个时期,羊其实并没有现如今金贵,也并不是家家都养。养一只半只的,又划不着去放,就全集中起来,由村里的二叔集中去放。二叔一辈子就是个放羊倌,他的一生,与羊为伴的时候多,与人为伴的时候少。也许正缘于此,平时里,他的话极少,感觉像活在另一个时空里。
 
  二叔如今老了,当不了太多的羊了。精神好些时,也只有自家的三四只羊赶出去溜达一下。前些年,他会把村庄里零星的羊收集起来,赶到村西卧虎山、村南的双山和南山上去放。清早,他在家里吃点煎饼蘸酱就大葱,再往怀里揣个干煎饼,赶着羊就出发了。二叔赶羊上山后,就任由羊儿在山坡上吃草,他则就地找个挡风的地方,仰天一躺,看天看云听风,其他事一概不管不闻。村里人都说,二叔一辈子所食,哪有什么营养可言,除了干煎饼还是干煎饼,但二叔却鹤首乌发地活了九十六岁,成了目前村子里最长寿的老者。村里前赴后继有多少人都先他而去,埋在了地下,坟茔上长出了草,开出了花。村里的人想不通,只好猜测说,也许放羊真能修身养性,延年益寿。也许,“羊倌当三年,给个县长也不换”的人生理念,让二叔释然,大伙在一起探讨的时候,都感觉放羊的价值不仅仅局限在卖钱食肉了,简直是能拉伸人生在世的长度了,这样一想时,每个人的眼里居然不自禁就飘出了一丝对羊的神往。